
1964年8月18日,一架中国空军的飞机从罗马尼亚回国。舷窗上映着刘亚楼消瘦的面孔。这位一向以精力充沛著称的将军,今天却显得疲倦,体力不支,眼睛周围泛起一圈黑晕。
回到北京,妻子翟云英笑盈盈地迎出门,不禁大吃一惊:丈夫面容蜡黄、枯瘦,相隔还不到一个月,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。
“亚楼,你这是怎么了?”翟云英连忙上前帮助丈夫脱下大衣,扶他在沙发上坐下。
秘书递上一杯茶,刘亚楼润了润嗓子,舒了一口气,说:“唉!这次出去,整个人无精打采的,再好的饭菜也吃不下 …… ”
本身就是医生的翟云英十分敏感:“病了?赶快到医院检查!”
“拉肚子我看没多大问题,我得赶快准备汇报材料,过几天还要到杭州主持空军的条令编写工作,检查身体等以后再说。”
“这……”翟云英深知丈夫的脾气,任何时候工作都是第一的。她无法强迫他去看病,只好叹了口气。
刚到杭州不久,又接到一个急报:某部打美军无人驾驶高空侦察机失利。刘亚楼对此高度重视,抱病亲自前往广东遂溪。
美制无人驾驶高空侦察机是一种技术设备非常精 密的飞机,不用人驾驶,只需遥控指挥,即能完成侦察摄影任务。这种飞机是美国军队新研制的,体积小,飞得高,侦察设备好,造价低。
刘亚楼不同意用地空导弹去打,认为代价太大。而且此时苏方终止了原计划援助中国的另外4套地空导弹,不再供给零部件,中国的工厂还没来得及将此型导弹制出来。1958年从苏联引进的导弹打一发少一发,导弹部队训练甚至不敢打靶。
用歼击机去拦截,又多次未能成功。
打不下这种飞机,恼了不知多少飞行员。
刘亚楼查清作战经过后,召集参战部队开座谈会,总结经验教训,研究解决打敌机的问题。与会的有空1师、空3师的作战分队成员,南空、广空领导机关也派人参加。
在座谈会上,刘亚楼简练精辟地分析敌我情况,鼓舞了大家的士气。他说话时,由于胸闷生痛,不时捂住胸口,说话也有些艰难。与会人员得知司令员生病了还来,一个个感动于怀。
“总理指示我们要千方百计打下一架无人驾驶飞机。我看由空1师使用歼—6飞机,空3师使用歼—7飞机,来个大比武,看谁立首功。我在北京等你们的好消息!”
终于,刘亚楼脸上带着辛劳过度的疲惫神色,上了飞回北京的专机。
快到北京了,秘书从机舱后部走过来,轻轻拍拍刘亚楼的胳膊,他竟然身子一歪,如果不是靠背挡着,几乎摔倒。
“司令员,你怎么啦?”秘书惊叫一声,连忙扶住他。
“哦,没事儿,到哪了?”
“我看,下面就是西郊机场。”
刘亚楼下机后,上了等候一旁的轿车,对司机说:“上罗总长那里!”
“司令员!”秘书有点吃惊,“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,不要再谈工作了!”
“不成,我得先向罗总长汇报工作。”
秘书无力再劝。他知道司令员凡有大事及时向中央、国务院、中央军委请示的作风。毛泽东对此很赞赏,说:刘亚楼当了空军司令,及时请示报告,使我知道了很多情况。
罗瑞卿见刘亚楼又黑又瘦,关切地说:“亚楼,你的脸色不对头啊!”
“没什么关系。”
“还没什么关系,翟云英把你的情况都跟我说了,你不关心自己,别人难过呢!”罗瑞卿夫人兼办公室主任郝治平嗔怪道。
罗瑞卿点点头,说:“你给我回家,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,我暂不听汇报了。”
“很多问题只有当面向总长说了,我才会安心休养。”
罗瑞卿起身,想了想,说:“那好,我听你的,你也必须听我一次。”
“好说。”刘亚楼爽朗地表示:“第一,这次谈话不超过半小时;第二,我今晚或明天就去协和医院检查身体。”
第二天刘亚楼在翟云英的陪同下,来到协和医院。
医学界的泰斗、内科专家张孝骞教授曾任毛泽东的保健医生,他亲自带领一个小组为刘亚楼检查。结果,令医生惊得目瞪口呆:刘亚楼的转氨酶高达300个单位,超出平常人的四倍多,肝已硬得像石头。
刘亚楼看着专家们的阴郁表情,心中有了个大概,于是刘亚楼抢先说道:“张大夫,我是战场上下来的人,不怕死,如果我得了绝症就直接告诉我,我要抓住最后一点时间,多为国家做点事情!”
张孝骞沉默了……
离开协和医院,刘亚楼没有回家,就叫司机把车开到空军直属机关门诊部正在增建的病房工地。
“亚楼,先回家休息吧,以后再看。”翟云英柔声劝道。
刘亚楼不肯:“别看这只是几间普通的房子,但它 关系到直属机关广大干部战士的福利问题,这也是百年大计啊!”
他一边走一边谈这些房子该怎样使用,怎样布局。
医疗小组将刘亚楼的病情上报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,毛泽东、周恩来等领导人都震惊了,他们当即指示:“赶快治,哪里条件好到哪里治,要全力以赴……”周恩来还特别指示:“暂不要将亚楼同志患肝癌之事向外透露,对家属尤其保密。”
据说,这件事好似敲响了一记警钟,中央为此下达了一条特殊命令,要求高级干部必须定期检查身体制度,争取尽早发现他们的恶性疾病,及时诊治,以免猝不及防,使党的事业遭受损失。
虽然中央已决定让刘亚楼停止工作进行治疗,但刘亚楼仍然放不下工作。11月15日,经刘亚楼座谈指点的驻遂溪某部中队长徐开通,在海南岛上空将一架美军无人驾驶高空侦察机击落。刘亚楼欣喜之余,亲自给汪东兴写信并呈上《关于调查研究对付美军无人驾驶飞机的办法的报告》。
毛泽东对“报告”很满意,对刘亚楼强撑病体放心不下,亲笔给他写信:“亚楼同志: ……知你患病,我十分担忧,一定要听医生的劝,好好治病,认真休养。”
秘书张克里接到这封亲笔信时,因为刘亚楼在医院,便先给吴法宪看了。吴法宪叫张克里复印几份,给每个空军常委一份。刘亚楼知道后,对张克里进行了严肃的批评,说:“这不胡闹吗?毛主席的指示怎能随意扩散,马上收回来。”
接毛泽东指示后的第二天,即11月27日,刘亚楼在妻子的陪同下,乘飞机去上海华东医院治疗,临走还在空军大院走了一圈,看看医疗室的同志,问问幼儿园的情况,谁知,他此行离京竟是一去不回。
1965年5月7日下午3时45分,一代名将刘亚楼将军,与世长辞,享年55岁……
